上海时装周期间，受同济大学创意学院邀请，yehyehyeh创始人叶晓薇与 Stella McCartney 展开对谈。有机棉真的环保吗？纤维粘胶是如何种出来的？未来的时尚业会变成怎样？一系列精彩的问题为未来渴望投身于可持续事业的年轻学生带来了最新鲜的视角。
Shaway Yeh: 现在正值上海时装周期间，每个人都在谈论可持续，有时候甚至还充满了争议性。对于你来说，已经在这个领域深耕了数十年，你对此有何看法，这十几年间的发展和变化是怎样的？
Stella McCartney：很高兴今天来了这么多对可持续这个话题感兴趣的朋友，这说明地球的未来正在有更多的人关注。几周前在巴黎时装周我也发起了一次这样的对话，想在我的一些支持可持续发展和环保的朋友以及 Extinction Rebellion 运动的成员之间激发一些灵感。所以可以看到，在英国和世界各地其他地方一直都有一些环保运动，那么到今天这个话题终于进入了时尚界主流视野。
而我想强调的是，可持续不应该成为趋势，而应该成为一种要求。我相信这是可以做到的，从今天来的这么多朋友也能看出来这是人们未来关注和热衷的事情。同时，时尚一贯给人一种“以貌取人”的感觉，人们穿衣以彰显自我风格为豪，而我想说的是我更鼓励大家讨论解决方案，鼓励人们并不必为了可持续性而牺牲掉自己的风格。因此对我来说，这是一个热门话题，但更是世界范围内的热门话题，是时候让时尚界来发声成为参与讨论的一部分了。
Shaway Yeh: 然而有的时候当我们在谈论可持续时，有些人并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所以到底什么是可持续时尚，或者说你认为我们真正应该关注的关键点是什么？
Stella McCartney：关于可持续的要谈论的实在太多了，就 Stella McCartney 这个品牌来说，因为我成长在一个素食主义的有机农场，所以当我进入时装界工作时，我不想有动物为我而牺牲，这可能是 Stella McCartney 品牌的核心。而事实是，如今的畜牧业是地球上最大的破坏者之一，很显然，时尚产业要为此承担很大的责任，因为不仅是食品，包括手袋、鞋子、皮革外套等等，生产这些都需要依靠畜牧业。而且我们在时装业中使用的胶水通常是将鱼骨头、动物骨头煮沸后制成的，鞣革皮革中还会附着许多化学物质，从那些留存的数百年的手袋就可以证明这种环境的破坏力，因为当动物死亡时，它其实是一种自然可生物降解的材料，只有涉及化学物质的材料才得以永存。所以皮革可能是对环境危害最大的一种材料，我们倡导大家不要以任何方式使用皮革或动物毛皮。
Shaway Yeh: 那么皮革的危害性是到底是什么?
Stella McCartney：还是要说回到畜牧业。畜牧业是为了养殖动物以生产出牛肉汉堡或者手提包这样的商品，所以必须有大量的耕地。事实是亚马逊雨林已经有很大一部分都被砍伐作为耕地以发展畜牧业，这个数字可能是十亿棵树木。同时我们还要使用数百万吨的水来为动物提供水源，而这些水本可以用于救济于那些饥荒或者干旱的人们。再者，我们还可以用喂养动物的谷物来喂养人类。因此，这是一个效率极低且不可持续的行业。从本质上讲，它甚至在没有考虑必须杀死动物的人们的生活质量的情况下也不是一种友好的产品。要知道畜牧业占全球碳排放量的18%，很自豪的是 Stella McCartney 不参与此类的任何活动，对于这一数值也没有净贡献。要知道我们现在有很多可替代的方法，我们不必再杀害动物了，这已经不是一种现代方式了。
Shaway Yeh: 这可能也是可持续时尚最迷人的一部分，就是人本身也是环境的一部分，把我们的行为和地球生态都联系在了一起。那么谈到替代方式，相信大家已经听说过很多关于 Stella McCartney 所做的创新，比如用 alter-napa 来替代皮革。能谈谈这方面吗？
Stella McCartney：这张图片是我所做的一场时装秀，大家可以看到这件衣服其实全部来自于旧衣改造，它是由数百件复古的T恤裁剪而成然后再重新将他们粘合在一起。这当中所用的粘胶纤维就是我们研发的，这是一种完全可持续的胶水。其实很少有人知道粘胶纤维的生产都是来自于砍伐那些年代久远的树木，有的甚至上亿年，所以我们设法创造了供应链，使更少的树木免受其害。然而可惜的是现在这个问题还没有广泛地被政府和行业所关注到。同时我们还和瑞典的有可持续认证的森林合作，我们也是少数可持续采购纤维黏胶的服装品牌，我呼吁大家和我们一起加入到其中来。
Shaway Yeh: 自己研发材料然后进行协作是一件机遇与挑战并存的事情。说到材料，除了纤维粘胶，那么棉花呢？棉花也是时尚业大量会使用到的材料，人们会认为棉织品就是绿色环保的，你是怎么认为的，你又是怎么使用棉花的？
Stella McCartney：首先显然有机棉会更具可持续性，就像人们吃有机食物一样。但 我们的做法更近一步，我们不仅重视供应链的生产过程，用有机的方式进行耕作，还鼓励供应商要对棉花产地的土壤投入更多的关注，会给土壤注入更多的养分。因为很显然时尚业本质上是和地球土地紧密相连的，时尚从地球而来再回到地球中去，我们虽然是在和时尚打交道，但实际上要求我们也要心系农业发展。
Shaway Yeh: Stella McCartney 在原材料的使用上有严格的政策也是大家有所耳闻的事情，能否介绍一下你们所有的材料使用原则，包括羊毛等等。
Stella McCartney：在 Stella McCartney，我们真的十分关心动物福利。涉及到与动物有关的材料，比如我们会不使用安哥拉山羊毛，取而代之的是再生羊绒。因为羊绒不仅对山羊是残酷的，而且对土壤来说也没有好处，这就是我们之前提到的畜牧业的危害。但是有人说时尚业对动物来说是一个很残忍的行业，我认为这是一种知识的缺乏，在 Stella McCartney，我们每天都在提出问题并尝试提供解决方案。因此，我们推崇使用再生羊绒，这是一种非常环境友好型的原材料。同时我们也会对材料可追溯性严格把控，我们在金钱和时间上投入了大量的努力，人们可以知道他穿的衣服是从哪里来的怎么来的。
另外关于皮草的话题也一直在时尚圈被提及，有人说真皮草比假皮草更加环保，这不是真的，如果你去了解真皮的生产背后，这是一个非常黑暗的行业。但我们用一种素食的方式找到了皮革的替代，也就是用玉米制成的假皮革，这是完全可以降解的，这也是 Stella McCartney 一直在做的事情。对我来说，我认为这就是时尚的未来，风格与环保并存才能做更好的生意。
Shaway Yeh: 所以你们其实做了很多创新的事情，那其中和 Bolt Threads 的合作是怎样的？
Stella McCartney：是的，首先，技术绝对是我们谈及可持续时尚时令人兴奋的一个部分。当我去旧金山时看到在实验室里培养出来的肉和皮革我简直太兴奋了，我真的希望能够加速这个技术的量产，扩大市场应用的规模，那时我们便可以解决很多很多的问题。那您提到的 Bolt Threads 就是一家位于纽约，曾经在旧金山的科技公司，他们现在专注于人造蜘蛛丝的研究。这是一种在实验室里成长出来的蜘蛛丝，也是世界上最坚韧的蜘蛛丝，科学家们多年来都在致力于研究遗传学DNA，通过酵母技术尝试模仿蜘蛛丝的韧性用以社会生产发展。对我来说，我希望更多的人才投入到这方面的研究，激励更多的人，帮助我们的星球变得更好。
Shaway Yeh: 很多人都误以为可持续时尚是慈善事业，但其实不然，如果从科技的角度看，可持续时尚更是一门生意。那我们之前谈到了材料的创新，现在再来谈一下生意模式上的创新。对于未来新的业务模式你有什么看法和建议吗？Stella McCartney 有没有在考虑任何新的业务模型？
Stella McCartney：就时装业而言，可悲的是，快时尚给地球带来巨大的伤害。每秒钟，就会有一卡车的废弃衣物被拉到垃圾场填埋或焚烧，而令人惋惜的是这里面很多衣服在被丢弃前只穿过不到3次。所以，这对我来说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商业机会，因为在时装业每年被丢弃的衣服都价值约为五千亿美元，如果有谁能够改变它，这就是一个五千亿美元的商机。
现在，我们一直在与一家名为 Avenue 的公司合作。他们采用棉花产品以可持续的方式将其分解，而我们则完全循环生产，我们践行循环经济。同时我们也和阿迪达斯合作，我们希望努力找到把废料变成重新可用的纤维的方法，做出创新的产品，这是我们未来的一大目标。同时在行业内，租赁时尚、转售、二手市场，包括慈善时尚，我认为都是令人感到备受鼓舞的机会，使人们可以跳脱出刻板的框架去重新思考。我相信年轻人在这方面有能力创造更多。
Shaway Yeh: 的确，伴随这样一种变革，很多新公司都在快速发展。那么你对想致力于环保的时装公司有什么样的建议吗？他们可以做些什么？
Stella McCartney：我认为时装公司可以从改变对自己的要求做起，他们可以要求采购更好的原材料，可以要求更可持续的制造方式。比如在 Stella McCartney，我们就不使用PVC材料，这是一种基于石油的塑料，在快时尚领域被大量使用来实现那些亮片的设计。所以，是不是可以考虑类似于PVC这样的不环保的材料可以在你们的需求序列里下降一些？要知道，如果快时尚行业在采购环节作出改变，行业内的一些问题就可以立即得到解决。
Shaway Yeh: 对于年轻设一代你有什么样的建议？现在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表示对可持续感兴趣，甚至表示希望越来越多的品牌对可持续做出承诺。
Stella McCartney：我们现在所有人都面临着严峻的现实，气候危机是摆在我们眼前的，我们所有人都被此联系在一起。所以，这是我们所有人在未来都需要做出的思考，不管你处在什么位置、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我很幸运能成为站在这个视角上去解决问题的一份子，我也是时尚界少数正在以这样一种工作方式去推进时尚发展的人，我相信还有很多人希望、时尚界也需要更多的人从事可持续的工作。年轻一代有更敏锐的洞察力，他们关心他们在吃什么，他们如何旅行，他们关注在生活中的行为并希望融入工作中。作为时尚企业，领导决策者需要使他们的企业成为一个更有吸引力的地方让这些年轻人来工作。
Shaway Yeh: 除了自己的品牌，你还积极致力于公益事业的推广，比如担任联合国大使推动时尚产业气候宪章，谈一谈你作为关键角色的扮演者，你想传递的信息是什么？
Stella McCartney：我们可以看到世界各地常有罢工发生的原因其实是因为我们需要政策的改变。在时尚界，还没有一种指导方针可以来约束大家不用什么材料或用了什么材料就会得到什么样的惩罚，进一步讲，我们需要法律。尤其是当公司展开新的业务的时候，我坚信需要一些这样的激励机制来帮助他们。
Shaway Yeh: 最后一个小问题，让我们来想象一下未来的时尚产业或时尚大脑会是什么样子？没有人说时尚业只该关于衣服和包包，那么，又会是什么？
Stella McCartney：时尚是一个创意产业，创意是这个产业的驱动力，所以我认为未来时尚可以是任何样子。同时我认为更多的可能是社区化吧，时尚将大家连结在一起，能让我们彼此更紧密。要知道我在成为一名时装设计师之前我的梦想并没有所谓的拯救地球这么宏大，我只是想设计出让女性感到自我感觉更好的衣服。在未来，我还是希望大家可以通过衣服团结在一起，我们可以分享我们的衣服、可以互相租衣服，真正创造一种大循环，让所有人都感到更好。所以再次，这是一个很富有前景的机会。